一名身穿三件式西裝的男人坐在后座,身形精痩,雙手盤在胸前,正閉目養(yǎng)神。
他是剛接受電臺采訪的恒星飯店總裁崔勝威,而坐在他旁邊的是助理車東元。
車東元抱著他的公事包,笑嘻嘻地拿手機求他看盤勢。
“你看今天跌成這樣,我可以買宏達電嗎?還是買中華電?厚!哥,報一下明牌啦。”
崔勝威長嘆口氣道:“閃電。”
“閃電?”有這支股嗎?這時手機響起,車東元立刻接聽。“什么?自殺?哥,慧星房的客人自殺了——”
“死了沒?”崔勝威連眼皮子都懶得抬。
“正送往醫(yī)院急救!
“調(diào)查客人背景,通知律師擬文件向?qū)Ψ揭筚r償!
“是!备缫矇蚶潇o了。
“等一下,用什么方式自殺?”崔勝威又問。
“在床上割腕。”
“要求三倍清潔費,資產(chǎn)耗損和整理房間的損失都要求賠償!
“呃……是。”
“還有——萬一沒救活,賠償費就跟家屬談。別忘了,還要確認住房費結(jié)清沒,還有我們飯店的客人和房務(wù)員的精神賠償,也要記得找合理的名目索討。”
車東元臉一歪!斑@、這時候我們是不是應(yīng)該先請公關(guān)表達關(guān)心?這位客人一定是很難過才會想不開——”
“好吧,確實不近人情,不如派你貼身看護給她支持,讓她有活下去的動力,還是你要抄幾本心經(jīng)回向給她?”
聞言,車東元立刻閉嘴,但太遲了,老板睜眼,兩道冰冷的視線射來。下一秒他哀嚎,頭發(fā)被老板揪住。
暴君咆哮!澳闶且啻?我還要關(guān)心她?想死去深山死啊,割腕流出來的血還能給花草當(dāng)肥料,干么弄臟我的地盤?看她是要血流成河還是血染長城我都沒意見,但是跑到我的飯店割腕,弄臟我的資產(chǎn)是犯罪,做出這么低級下流的事,我還要表達關(guān)心嗎?”嗚嗚嗚嗚——吼得太大聲,車東元耳鳴。
“是是是,我錯了,我知道了——拜托,哥,我是敏感發(fā)質(zhì),很脆弱的。”
真是快氣死!崔勝威松手,一撮發(fā)絲落下,再見了,東元的秀發(fā)。
“快回飯店!贝迍偻䦟λ緳C說。
“是!彼緳C抖了一下,但剛巧遇上紅燈,車子停了下來。
路人紛紛走過車前,包括剛做完檢查離開咖啡廳的徐明靜和陳安古。
一陣風(fēng)吹來,幾片枯葉飄落,徐明靜看見長靴的鞋帶松了,立刻蹲下。
號志燈切換,她還在慢慢系鞋帶,垂落的長發(fā)掩住她的側(cè)臉,也擋住車里射來的怒光。
“該死的用路人,叭她——”崔勝威大動肝火。時間就是成本,他崔勝威一小時多貴她知道嗎?
叭——司機聽話地小聲叭。
車東元見老板火氣很大,驚恐道:“哥……忍一下,等會給你買苦茶喝!
叭什么叭?不怕死的徐明靜仍慢條斯理地系鞋帶。
“快點,燈號換了!标惏补糯叽佟
“可是蝴蝶結(jié)的兩邊翅膀要一樣大!
唔,同意,我們明靜堅持的點就是跟別人不一樣。
車內(nèi),崔勝威等到翻白眼,他按下車窗,將身子探出去,刷地朝前頭擲出一堆千元大鈔!叭戾X!”
瞬間蝴蝶結(jié)不重要,她拔腿手刀奔去撿——最好是這樣!
崔勝威還沒瘋,只能忍著。車東元體貼地靠過來頻頻幫老板拭汗,而司機則是害怕到肩膀僵硬,這瘋瘋的總裁抓狂起來很可怕的。
果然,崔勝威發(fā)瘋了,他越過司機肩頭,在方向盤上用力按下喇叭。
叭——
叭得驚天動地也沒用啦。徐明靜淡定地系妥一樣大的蝴蝶結(jié),這才緩緩起身。
“干么忽然計較蝴蝶結(jié)的大?”陳安古疑惑地問。
“我喜歡讓VOLVO等!彼憛捰绣X人,尤其是有錢又囂張的王八蛋,如果再加上開VOLVO,腦海連結(jié)到的就是那個讓她吃盡苦頭的女人。
她知道這不理性,可她連命都不想要了還管它理性跟感性,和全世界為敵她都敢。
身而為人,到底真正的勇敢是什么?是不怕死地犧牲自己搭救別人,就像徐明靜一樣,還是……對他人的不幸缺乏同情,也毫不憐憫,就像崔勝威?
命運就愛惡作劇,這不怕死的女人和這囂張的男人,即將正面交手“隱星草”是珍貴的中藥材,生長在海拔兩千公尺以上。其花小色白,能強身美顏,夸張點說還能逆齡。傳說連續(xù)飲用此花煎制的茶湯一個月,臉上的黑斑會消失,還能膚潤如玉、撫平皺紋,讓禿頭生發(fā),不過必須全程以自然農(nóng)法栽種才具有神效,因此培育的農(nóng)場很少。
午后,中部山上“靜薪農(nóng)場”的隱星草園區(qū),一群工人頭戴斗笠及防曬面罩摘隱星花。隱星草的花容易受傷,必須手工采摘,此時正逢花季,人力需求極大。
云霧繚繞,寒風(fēng)陣陣,徐明靜跟李茱花一組,一個負責(zé)摘、一個負責(zé)驗。
徐明靜動作輕巧地捻下花蕊,拋向竹盤。
李茱花拿起放大鏡檢查!斑@個不行,被蟲咬了!
放在腰間藤籃里的是供應(yīng)恒星飯店的高檔花,瑕疵品就要放在地上的竹簍供農(nóng)場自用。
李茱花驗得頭昏眼花,花兒卻不等她,咻咻咻如雪片般紛紛墜,很快就堆成一座小白山!澳懵c啦,太快了我跟不上。”
“我三點要下山!鳖A(yù)定要摘的這排只完成三分之一。
“急什么?樂團有演出?”
“七點要到!
“厚,三點不可能摘完,現(xiàn)在都兩點了。”
“摘不完你負責(zé)。”
“我負責(zé)?小姐,這你家農(nóng)場欸!”
“反正我是來打工的!闭f著又咻咻咻拋落一堆花!俺梦疫在,驗快一點!
“姊,我只有兩只眼我都脫窗了我——”
忽然一陣音爆,工人駭?shù)醚诙?br />
“test、test,嗯嗯、啊啊——注意注意,所有人立刻停下動作。”后邊坡上,某人持擴音器朝園區(qū)喊。
“靠!是‘三七步’!崩钴锘R。
又來了?徐明靜翻白眼,回頭望。只見一個男人戴著墨鏡,肩上披著英式軍大衣,身著鐵灰色背心式西裝,踏著囂張三七步,手持擴音喇叭向工人喊!叭客O聞幼!”
“快停下來——”男人身旁的助理跟著喊。
山風(fēng)疾,吹得囂張男人的黑發(fā)更猖狂。
“很閑欸!到底一個月要來幾次!”李茱花扔下放大鏡。
對契作農(nóng)場來說,愛突襲的業(yè)主絕非善類。恒星飯店總裁崔勝威在農(nóng)場員工眼中很欠揍,而他貴為飯店負責(zé)人,偏愛凡事親力親為,動不動就來突襲。
“唉呦,崔總裁怎么有空來?”胖胖的農(nóng)場經(jīng)理楊玉環(huán)手刀奔來,臉上堆滿笑容!疤鞖膺@么冷別凍著您了,快快快,來貴賓室休息,我讓人準備姜茶——”
楊玉環(huán)挽住他的手,想把他拖走。
“干什么?”崔勝威用力甩開。
“唉呦,總裁今天穿得真帥,這件大衣是新買的嗎?唉呦呦,穿在您身上,加上這個體格,天啊,我心跳得好快咧,哈哈哈哈哈。”
“不要笑,離我一尺遠!贝迍偻钢孛,要她退退退。
“唉呦,我怎么能不笑?我見到您開心呀!
“再這么笑下去我會覺得很反常!彼鋈恢赶蚯胺饺c鐘方向。“那個綁馬尾的,我看見了,你丟什么東西在地上?東元,過去撿!”
車東元立刻奔去處理。
崔勝威瞅著楊玉環(huán)問道:“是化肥還是農(nóng)藥?要是敢亂搞,你們農(nóng)場就等著賠死!
恒星飯店是農(nóng)場的大雇主,除了隱星花,這間農(nóng)場生產(chǎn)的有機作物全讓飯店包了。
“唉呦呦,我們哪有那個膽。 睏钣癍h(huán)急嚷。
車東元從那蒼白著臉、高舉雙手的女工旁搜出證物,是一個罐子。他奔來,恭敬地呈上。
崔勝威打開罐子,里面是黑墨色的液體,味道有點嗆,他拿給車東元嗅聞。
“報告崔總,這個是——”
“是什么?”
“一種熟悉的味道,可是又想不起來是什么!
楊玉環(huán)朝那女工喊。“阿娥你罐子里裝的是什么?”
那女工高聲回!拔抑吧⒆勇,我媽給我喝的生化湯啦!
崔勝威瞪車東元!澳闶煜み@個味道?你也生過孩子?”
噗——工人們顫抖忍笑。
崔勝威扔下罐子,車東元立刻接住,跑去還給女工。
接下來崔勝威這邊指、那邊比地朝車東元喊。“這邊、那邊,還有最遠的那排,去!
車東元好忙,拿著剪刀和保鮮袋在園區(qū)跑來跑去忙采樣。
“采樣結(jié)束前,大家都不準動!贝迍偻肌
“呿,他警察嗎?”茱花咬牙切齒,唯有徐明靜冷眼旁觀。
楊玉環(huán)繼續(xù)努力擠出笑容!翱偛,我們跟您的飯店都合作那么久了,您可以相信我們。”
“所以我久久才來一次!
“是的,我們能充分感受到您對我們農(nóng)場的信任,這個月也才突襲五次!
“是啊,以前每個月至少十次對吧?”
“對!彼孟肟。
“最近飯店生意越來越好,沒時間來!
“所以我有個小小的建議,其實我們的食材在進飯店廚房時,您可以請主廚抽驗,這樣能節(jié)省很多寶貴的時間,創(chuàng)造更多業(yè)績!
“是啊,我蠢到都不知道有這么好的方法。”
“您那么忙,怎么可能去想這種小事!
“飯店蔬菜用量很大,每箱都要驗嗎?就算抽驗其中一箱也不能保證其他箱沒問題,有些農(nóng)藥最后收成時還驗不大出來。我們向顧客保證用的是自然農(nóng)法種植的食材,你覺得我是不是直接來抽檢,才最能確保商譽?”
“也是,不過這種事犯不著勞駕您,派助理來就可以——”
“然后讓你們賄賂他嗎?”
他?誰?車東元正忙溜。
真是,這家伙真難搞。雖然氣溫只有八度,楊玉環(huán)卻狂冒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