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她是個虛榮放浪的女子,其父季功昭魚肉鄉(xiāng)民,強取豪奪,而她則錦衣玉食,豪奢度日,毫不憐憫百姓受苦。
傳聞季憐兒有傾城之貌又十分懂得魅惑之術(shù),甘鳴遠初次見她,神魂便被她勾去,不多久即傳出甘鳴遠要娶季憐兒過門之事。
甘毅權(quán)傾朝堂,既是太師又是太后的親舅父,富貴集于一身,反觀季功昭不過一介縣太守,能攀上這門親自然是喜不自勝。
接獲消息,得知迎娶隊伍將會通過天狼山下,獨孤我行便有了擄走甘家媳婦的計劃。他之所以這么做,一是為了重挫甘毅的氣焰,教他顏面盡失:二則是為了修理季功昭跟季憐兒,讓他們付出魚肉百姓的代價。
自他落草之后,朝廷多次招安未果,甘毅將他視為心頭之患,偏又無法攻下天狼山,只能盡可能的避免與他沖突。
此番迎娶隊伍經(jīng)過天狼山下,甘毅必然擔(dān)心他會現(xiàn)身,不會讓季憐兒本人坐在花轎中,因此他便派出探子,事先掌握迎娶隊伍的動向,并在一條偏僻林道里攔截了季憐兒。
只不過,季憐兒真的與傳聞中相差甚遠。
她清秀端麗,不見艷光。
她眼神清澄,沒有媚惑。
她性情剛烈,卻非囂張。
她口口聲聲自稱并非季憐兒,但事實上她身在林道之中,身上有著打探來季憐兒的隨身信物……
這也合理,為了全身而退安全脫困,任何人都會說謊以求自保。
因此,她抵死不認自己是季憐兒,他不感奇怪。
甘鳴遠好美色,有傳聞他曾一擲千金只為季憐兒一笑,如今,婪寐以求的美人落入天狼寨,他肯定會央求其父甘毅出兵奪回。
但出兵太張揚,全京城都會知道甘毅的媳婦被天狼山的山賊劫了,甘毅丟不起這個臉,因此必然會派人上山談和并以利相誘。
假使在他手中的季憐兒不是季憐兒,那么真正的季憐兒必然已安然抵京,甘毅那邊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動靜,屆時,他手上的女人便能證實自己真的不是季憐兒。
這兩天,他一直等著甘毅的消息。
“將軍,”寨子守備隊員來稟報,“甘毅派人前來求見!
甘毅派人來了,這證明在他手上的果然是季憐兒。
“不見!豹毠挛倚袕臎]想過將季憐兒還給甘家,至少目前還不可能,他要讓甘毅跟季功昭提心吊膽,他要替那些因他們的泊理及剝奪而水深火熱的百姓出一口氣。
“是!笔貍潢爢T領(lǐng)命而去。
一個時辰后,守備隊員再度來稟,并且遞了一封書信!皩④,來人請將軍收下甘毅之親筆信函!
“不收!彼f,“原封退回。”
“遵命!笔貍潢爢T答應(yīng)一聲,立刻離去。
一旁,徐騰不解的看著他,“將軍,為何不收下甘毅那老賊的信?我看他必然是要跟將軍談條件……”
“我知道!彼谜韵镜氐溃案始覝(zhǔn)媳婦在我手上,他為了贖回她必然會開出大好條件利誘我!
“既然如此,咱們不好好敲他一筆,然后以賑百姓?!”徐騰不解的問。
以往,他們打劫那些奸商惡吏甚至擄人勒索,不就是為了將那些不義之財回歸到百姓手上?如今他們擄來甘毅的準(zhǔn)媳婦,怎不趁機狠敲他一筆?
“徐騰,季功昭何許人也,甘毅又是何許人也,就這么跟他談了,豈不便宜這兩人?”提及甘毅及季功昭,獨孤我行鼻息輕哼,十分不屑及不齒。
“現(xiàn)在,他們肯定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犠吧?”他一笑,“咱們就再好好折磨他們一番!
徐騰明白了他的用意,點了點頭。“將軍說得極是。”
獨孤我行霍地站起,兩手叉腰,眼底閃過一抹狡黠,然后一笑。
“看來,在咱們手上的真是季憐兒,我倒要看看她還要說什么!闭f罷,他邁開大步走出了議事堂。
季慕書被軟禁在小房間里已經(jīng)三天了。
其實,獨孤我行并沒限制她的行動,打開小房間的門,外面就是個院子,對面住著一戶人家,是張靜,也就是繡娃跟寶弟的娘,還有季慕書只見過側(cè)面的張靜的丈夫徐騰一家人。
這三天來季慕書沒再見過獨孤我行,每天負責(zé)她三餐的就是張靜。
不過,她倒是不無聊,因為繡娃常趁著她娘不注意的時候,呼朋引伴的跑來看她。
一開始,他們像隔著柵欄看猴兒似的在窗外或門外打量她,然后幾個竊竊私語的不知在討論著什么,她若開口跟他們說話,他們便一哄而散,但過不了多久又跑回來。
季慕書猜想這些孩子在山寨里肯定是無聊到慌吧,所以當(dāng)她這個陌生人來到山寨后就成了新鮮的玩意兒。
這讓她想起從前在育幼院的那些時光。
育幼院的經(jīng)費有限,當(dāng)然不能像尋常人家的小孩擁有玩具或大量書籍,他們所擁有的玩具跟書籍大多數(shù)是募來的。因為缺乏,所以只要一點點的東西就覺得滿足。
她還記得每當(dāng)院長爸爸搬回一箱一箱的書跟玩具時,大家一涌而上的情景。雖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,卻歷歷在目。
這會就見繡娃又來,卻是一個人來。
季慕書試著跟繡娃說話,繡娃卻說:“我爹說你是壞女人,不可以跟你說話!
“我不是壞女人。”她解釋著!八阅闶钦f我爹是騙子,他說謊嗎?”繡娃質(zhì)問她。
季慕書發(fā)現(xiàn)繡娃是個聰明的女孩子,腦袋清楚,反應(yīng)敏捷!拔也皇钦f你爹說謊,是騙子,而是他誤會了!贝笕瞬宦犓慕忉,她便試著跟小孩說明,希望繡娃聽了以后能在她爹娘面前幫著說話。
“誤會?”繡娃一聽,板著臉,“那你是說將軍是個蠢蛋,他搞錯了?”
“將軍不會錯的,他很厲害的!”繡娃生氣的瞪著她。
“不,我不是那個意思,”她以為孩子很容易搞定,原來她低估了眼前這個小女孩!拔业囊馑际蔷退闶呛軈柡Φ娜耍灿惺д`的時候,不是有句話說……”
“人有失手,馬有亂蹄,是吧?”繡娃打斷了她。
她笑笑,“是的,沒錯,所以……”“馬會亂蹄,但是,”繡娃再度打斷她,語氣肯定地道,“將軍不會失手!奔灸綍娴氖悄樕先龡l線。
這天狼寨根本是個邪教組織,而獨孤我行是教主吧,這些人被洗腦得有夠徹底。什么將軍不會有錯,將軍很厲害,很棒……天啊,獨孤我行明明就搞錯了,到底哪里棒?
“我不跟你說話了!崩C娃帶著敵意地道,“我爸跟竹青哥哥都說你是妖女。”
“什……”說她是妖女?怎么不干脆說她是九頭怪獸啊?
“繡娃,我……”
“繡娃!蓖蝗唬毠挛倚谐霈F(xiàn)在繡娃身后,大大的手輕放在繡娃的頭頂,嚇了繡娃一跳。
“將軍?”繡娃驚訝的看著他。
獨孤我行一笑,“你爹娘沒告訴你不要靠近這兒嗎?”
繡娃十分敬畏獨孤我行,頓時心虛低頭!斑@位姑娘會帶壞你的,離遠一點!
聞言,季慕書簡直氣炸了。就是他們這些大人……喔不,大男人在造謠,說她壞話。
“你說誰帶壞誰?!”季慕書等不及繡娃離開便懊惱的質(zhì)問他。
他氣定神閑的拍拍繡娃的肩,“繡娃,你快走開!
“知道!”繡娃精神抖擻的答應(yīng)一聲,轉(zhuǎn)身便跑開。
獨孤我行原本還掛在臉上的那抹笑頓時消失無蹤,當(dāng)他轉(zhuǎn)過頭看著季慕書時,已換了面無表情的神情。
季慕書承認,他不笑的時候確實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威嚴(yán),可她太氣了,他不只不聽她解釋就軟禁她,還跟孩子們說她是壞人,會帶壞他們!
“你才真的是帶壞這些孩子吧?”她氣呼呼地道,“你讓他們都跟你一樣不辨是非!
獨孤我行臉上沒有表情,看不出他的情緒,沉默的走進房里,關(guān)上房門。見他關(guān)上門,季慕書一驚。
“喂!你關(guān)門做什么?”她本能的退后幾步,“你不知道孤男寡女不共處一室嗎?”
他回過身,正視著她,唇角懸著一抹輕蔑的笑意。
“那是說給好人家的女孩聽的!彼Z帶嘲諷,“可惜你不是。”
“什……”她一震,驚怒的瞪著他。她雖然沒父沒母,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兒。
“檀縣太守季功昭的女兒是個什么樣的女人,大家都知道!
“我不是季憐兒!彼龤鈶嵉卣f。
“甘毅已經(jīng)派人來談條件了,若你不是,他為何向我低頭?”
甘毅這個名字她已經(jīng)聽了幾次,他是誰?季憐兒的準(zhǔn)夫婿嗎?
“我從不認識甘毅,也沒要嫁他!”
獨孤我行微頓。她在說什么?她沒要嫁給甘毅?那是當(dāng)然,因為她要嫁的是甘毅的兒子甘鳴遠。
她在裝傻充愣嗎?
“廢話,你要嫁的是甘鳴遠,甘毅的獨子!
“什……”所以他口中的甘毅是季憐兒的公公?也就是說,他是因為跟甘毅有過節(jié),才要擄走季憐兒以威脅制衡甘毅嗎?
不過,這甘毅到底是什么人?
“我跟你說,我不認識什么甘毅還是甘鳴遠,我也不是季憐兒。”她又急又氣。
“死鴨子嘴硬!豹毠挛倚欣浜咭宦,“你若不是,甘毅豈會與我求和?”
“好吧,就算我是季憐兒好了,你們的恩怨干么牽連無辜的人。俊
他冷冷的直視著她,“你一點都不無辜,而且你確實是季憐兒!闭f著,他自腰間取出她的銀墜,“這東西你不陌生吧?”
季慕書一怔。
原來那塊銀墜他一直放在身上,好啊,她一定要拿回來。只要拿到銀墜按下去,她就會嘁的一聲消失在他眼前,哼,到時鐵定嚇?biāo)浪,以為她是什么天仙降世!哈哈?br />
忖著,她一個箭步上前想搶下銀墜,可他身子一側(cè),她不只撲了個空,還差點兒撲倒在地上。
“啊!”她狼狽的站穩(wěn)身體,羞惱的瞪著正笑得幸災(zāi)樂禍的他。
居然有這么惡劣的男人,以欺負女人為樂。
她火了,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撲向他!斑我!你這個山賊!土匪!”
獨孤我行隨便將手一舉,季慕書便連邊都摸不著,可她不死心,拚命的抓著他的身體往上跳、往上爬。此舉,讓獨孤我行對她的感覺更差了。
一個有羞恥心的女人會隨便觸碰男人的身體嗎?她不只以手觸碰他,還毫不在乎的用身體撞他,簡直……
“快還我!”季慕書不斷伸長手去搶,卻被他猶如銅墻鐵壁般的身體撞開。
她氣瘋了,猛地擒抱著他的腰,旋即身子一彎,惡狠狠的朝他腰上咬了一口。獨孤我行反應(yīng)快,單手便推開她,她一個踉蹌?wù)麄人摔在地上,滿臉驚怒的瞪著他,然后忍不住的哭了起來。
見她哭,獨孤我行心頭一抽,驚覺到自己這行為像是在欺負女人,而這是他最不齒的行為。
不過,她不是尋常女人,而是一個可惡的女人。
她是季憐兒,是個貪慕虛榮,為求富貴而出賣靈魂的女人。他聽過太多關(guān)于她的傳聞,知道曾有可憐的乞兒不小心撞了她,便教她差家丁給打到僅存一息。
還有,她為了攀附權(quán)貴,在見到甘鳴遠的第一天晚上就色誘甘鳴遠,讓他成了她的入幕之賓。
這樣的女人只有可惡、可恥,一點都不可憐。
“這樣便痛到哭了?”他冷冷地說:“你哪里知道別人的痛?”
季慕書已經(jīng)不想再解釋,因為不管她怎么解釋,他都不會相信。
摔這一跤,痛是痛,但她可不是因為痛才哭的,而是氣憤!澳氵@個狂妄又自以為是的家伙!”她哭叫著,“我不想跟你說話了,隨便你說,你說我是誰,我就是誰!滾出去!”說著,她抓起一張凳子朝他丟過去。
她痩歸痩,力氣可不小。從小在育幼院長大,她要幫忙做很多事,后來到了馬康成的研究團隊也是一人當(dāng)兩人用,女人當(dāng)男人用,丟張凳子對她來說,輕而易舉。
只不過強中自有強中手,她雖有神力,獨孤我行卻有靈敏的反應(yīng),他一把抓住她丟過來的凳子,然后氣定神閑的擱下。
“你還是安分一點,要是你表現(xiàn)得好,說不準(zhǔn)我會放了你!
季慕書眼淚汪汪,卻惡狠狠地道,“你最好別放我,繼續(xù)把我留在寨里,我要吃垮你的天狼寨!”這當(dāng)然是反話,她恨不得現(xiàn)在就離開這個鬼地方。
“是嗎?”獨孤我行興味一笑,“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了。”語罷,他旋身走了出去。
“將軍,這是什么?”
練武場上,宋竹青驚訝的看著脫下汗?jié)穸坦,露出上身的獨孤我行的腰?cè),那有一個明顯的印子,青中帶紅。
宋竹青一嚷嚷,一旁的徐騰也湊了過來。
“唉呀,”一見那印子,徐騰立刻笑得曖昧,“這是哪只貓兒咬出來的?”
獨孤我行想也不想地道,“是季憐兒咬的。”
他光明磊落不怕別人想歪,可他一說出口,眾人都驚訝的張大了眼睛。
“將軍是說真的嗎?”徐騰急問:“你什么時候跟那個娘兒們……”
“你想到哪兒去了?”獨孤我行蹙眉。
“不然……”徐騰一臉懷疑地道,“咬在這個地方真的很不尋常呀。”
“我也沒想到她真的咬!彼e閑地說:“她想拿回她的銀鏈子,搶不著,就突然咬了我一口。”
宋竹青聽了,忍俊不住的一笑,“可真是個潑辣貨。”
“可不是嗎?”
“話說回來,”徐騰收起不正經(jīng)的謔笑,轉(zhuǎn)而嚴(yán)肅地道,“將軍打算如何處置季憐兒?”
“我將她押在寨中不過是為了一挫甘毅的銳氣,并修理一下季功昭那個貪官罷了!
“我看甘毅那老賊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氣得跳腳了吧?”宋竹青得意的說。
“肯定是的!毙祢v點頭,“那老賊丟不起這個臉。”
“將軍,我看咱們派人到檀縣去放個風(fēng)聲,讓所有人都知道季憐兒現(xiàn)在在咱們天狼寨。”宋竹青獻計。
“別!豹毠挛倚泄麛嗟姆駴Q了他的建議。
“為什么?”宋竹青不解地道,“咱們不就是為了讓甘毅那老賊面子掛不住嗎?”
“此事不急!豹毠挛倚械恍Γ皵巢粍,我不動,我要看看甘毅怎么走下一步。”
“不管甘毅下一步怎么走,將軍……”徐騰神情凝肅地道,“你都得想想怎么處置季憐兒,放了她,那是便宜了季家父女:不放她,留她又有何用?”
“甘家不要她,她爹不會不要她,屆時可以拿她換銀兩。”
“唉呀,我怎么沒想到呢!”徐騰拍拍頷頭,自嘲地說:“瞧我這是什么腦袋,居然沒想到!
“不過……”宋竹青疑惑地道,“季功昭愛錢如命,如果他寧可要錢也不要女兒呢?”
“竹青啊,”徐騰哈哈一笑,“她曾被擄到天狼寨的事要是傳出去,對她、甘毅,還有她爹都是最大的懲罰!
宋竹青忖了一下,“那倒是。”
“雖說毀人名節(jié)是不道德的事,不過這是她應(yīng)得的!毙祢v憤然的說。
聽著他們的對話,獨孤我行突然變得沉默。
徐騰說得一點都沒錯,像她那種女人,活該落得如此下場。只不過當(dāng)他這么想著的時候,同時也想起她流著淚,卻倔強又堅強的向他撂話的模樣。
不知怎地,他心頭一抽,腰側(cè)那一個印子也燒灼起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