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的放縱后,回到工作上的韓沁仍是那個美麗、知性又犀利的女強人。她在知道了自己和妹妹日后將成為父親的籌碼后,便極力想在這被擠壓得極為狹小的空間內,尋求翻身的方法。
羅新面無表情的打開調查報告,語氣平板,連一絲驚訝的起伏都沒有。
“向成家具的向擎,在歐洲是小有名氣的家具設計師,回國后他并沒有接下家業(yè),而是自己開了一家工作室,掛在向成家具名下,因為他對事業(yè)與經營方針和母親有相當大的歧異,因此向成家具現(xiàn)在仍是以他母親為主要經營人!
韓沁似乎對這個日后的丈夫有多大的成就一點都不在意,反而問道:“他的個性如何?”
“他是個認真負責的男人,雖然與母親經營理念不合,卻依舊能按照自己的主見做事,足見他有相當?shù)氖侄魏椭腔!?br />
沉吟了下,她抬起頭直視羅新!澳阌X得他是個好男人嗎?值得嫁嗎?”
沒預料到上司會問得這么直接,他難得露出意外的表情,但隨即恢復正常。
“我認為他是個好男人,可惜我這輩子是注定飲恨了,就算我想嫁他,他應該也不會接受!
韓沁翻了翻白眼。這個助理的幽默感總是用在很奇怪的地方!
“那凌煜煒呢?小語的對象!
將調查報告翻了幾頁,羅新依舊證據(jù)平淡地陳述,“對凌威企業(yè)而言,凌煜煒是道地的逆子,大學瞞著父母轉系到藝術相關科系,完全沒有接下家業(yè)的打算,父母對他的期待他全不在意,我行我素!
“我似乎認識一個這樣的人!毕氲酱笮l(wèi),她嚴肅的面容稍稍軟化。“可是那個人個性樂觀,對自己的夢想與堅持也很有想法及規(guī)劃,和這個凌煜煒的叛逆相去甚遠!
“喔?”羅新再一次驚訝,畢竟上司很少透露自己的私事,即使是不經意,也證明了她對自己口中的男人有相當程度的在意!案笨偅菸姨嵝涯,這時候把心思放在別的男人身上,似乎不太好!
韓沁輕嘆口氣!拔乙呀洓]資格談這些了,對嗎?”
他想了想,突然出人意表地道:“如果妳能搞定未來的丈夫和親家,妳要談幾個男人都行!币馑季褪牵灰侄胃,想腳踏十條船都不是問題。
“你太瞧得起我了!彼窃敢鈦y搞男女關系,依她韓沁的條件,男伴早就從陽明山排到佛光山了。“繼續(xù)說凌煜煒吧,我認為小語嫁給這個男人,好像不太妥當!
要是她能隨意要嫁誰就嫁誰,還需要這些調查報告嗎?羅新忍不住想,但口頭上仍繼續(xù)報告——
“凌煜煒據(jù)聞放蕩不羈,任性外放,唯一與凌威企業(yè)有聯(lián)系的,是他從事的藝術和慈善事業(yè)——凌威文教基金會,這也是凌富貴唯一能箝制兒子的方法。由于他的作品在市面上評價頗高,可能收入頗豐,不過常常十天半個月不回家,報告上并沒有提到他去了哪里……”
“有了錢,除了去鬼混,還能去哪里呢?”韓沁對凌煜煒的評價越來越低,也越來越擔心妹妹嫁過去后,會面臨什么恐怖的局面。
羅新也見過韓語幾次面,那個清純干凈像朵沾了露珠的小白花女孩,嫁給凌煜煒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,不啻是一場災難。
“副總,與向、凌兩家的婚事已大事底定,妳與韓語小姐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!
韓沁緊攢著眉,最后像是做出什么重大的決定,深深吐出口氣。
“我確實沒什么選擇的余地,但我會想辦法,讓小語能有所選擇!
。
特地提早一點回家,韓沁來到妹妹韓語的房間,果然看到她乖巧的抱著一大捆毛線坐在床上,一針一針的照著書本編織著一件粉藍色的毛衣。
她靜靜的看了妹妹許久。這么可愛嬌柔的女孩子,從小到大都像溫室里的花朵被照顧得好好的,個性又溫馴可人,如今父親貿然要將她嫁給一個敗家子,她能不能接受這個沖擊?
韓沁不敢再想,強打起一個笑容,來到她床畔坐下。
“小語,妳在打什么?”
韓語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姊姊的存在,不禁驚喜的一笑!版!妳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?我好久沒看到妳了!
還不是因為大哥捅了個天大的婁子,否則她需要天天加班嗎?韓沁嗤之以鼻的想,但這些話她當然不會說出口。
“反正那些公事一時半刻也忙不完,就先回來了!
“是因為哥哥與別的企業(yè)亂簽合約,然后那家公司因為出了事,貨物被海關扣住那件事嗎?”韓語突然語出驚人,表示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這下韓沁意外了,她啞口無言地盯著妹妹半晌,才試探性的問:“妳怎么知道的?”
“爸爸講電話的聲音,都快掀翻天花板了!彼竦囊恍,這么嚴重的事到了她單純的腦袋中,也不過是椿比較復雜的生意而已,所以她根本不在意。
“那妳該不會也知道……”韓沁突然難以啟齒。
“妳是說公司周轉不靈的事?”再一次,韓語的話徹徹底底嚇到她!斑是爸爸要把我們兩姊妹嫁出去換取資金的事?”
滿頭烏鴉飛過,韓沁覺得方才自己在妹妹房門前想了老半天該怎么開口,簡直是浪費時間,她根本什么都知道了,還頗能自我調適的樣子。
“看來我也不用安慰妳了!弊猿暗囊恍,她真的被工作占去太多時間,連自己的妹妹也漸漸開始不了解了。
“姊,我們的對象是什么樣的人?”韓語放下手中毛線,眼睛瞪得大大的,相當好奇的模樣。
看著妹妹打聽未來老公,像在聽什么有趣的八卦似的,韓沁真不知道她是苦中作樂,還是當真單純到不清楚將要面臨的困境。
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將羅新調查來的報告內容,一字不漏的透露出妹妹知道,末了,她忍不住問:“小語,妳真的愿意嫁過去凌家?”
知道自己未來的丈夫是個敗家子,韓語不但不驚訝還反問姊姊,“難道我可以不嫁嗎?姊,我知道爸爸的公司出了很大的問題,除了將我們嫁人,別無他法。我不想讓爸爸和哥哥為難,更不希望看妳每天為了公司忙到沒時間睡覺,反正我對這個家一點貢獻也沒有,現(xiàn)在也沒有其他對象,嫁給誰又有什么差別呢?
韓沁深深地望著她,心中很是感觸,妹妹真的長大了,不再是那么天真無知。
“倒是妳,姊,妳是不是心里另外有喜歡的人?”韓語雖然文靜乖巧,但觀察力也不弱,她感覺得出姊姊的猶豫與遺憾,顯然姊姊并不像她一般認命。
心里一驚,韓沁很想否認,但自小與妹妹感情甚篤,無話不談,她無法做出違心之論。
吸了口氣,她有些失敗的承認,“有,是有這么一個男人!
“你們是怎么認識的?”韓語被勾起了興趣,干脆把毛線扔到一邊,豎起耳朵聆聽姊姊的愛情故事。
韓沁簡單說出第一次和大衛(wèi)在海邊的邂逅,“他很好,看我悶悶不樂,就一直逗我開心,在他身邊,我覺得很放松、很快樂;而且他也很在夢想,愿意為許多人無私的付出,這是我這個現(xiàn)實的商人無法做到的事!
思考了下姊姊說的話,韓語若有所悟。“姊,其實妳很想要自由吧?!被綁在韓氏企業(yè),即使妳很有才能,卻只能被爸爸和哥哥壓制無法發(fā)展,妳對那個大衛(wèi)的好感,是不是有些成分是建立在羨慕上呢?”
驀然張大了眼,韓沁訝異于妹妹的觀察入微,然而卻只能苦笑!拔也粫缘谩N抑恢雷约汉芟矚g他,如果沒有和向家的婚約與韓氏企業(yè)的責任,我很希望和他認真的談一場戀愛!
“那他喜歡妳嗎?”看出姊姊已經陷得很深了,她希望這不是一廂情愿。
“應該是喜歡的吧?他那個人很坦白,從不掩飾對我的好感。不過即使我們彼此之間吸引力再強又如何?注定是沒有結果的!迸c他相識的愉悅,到如今已變成一想到就遺憾,心更微微的擰痛起來。
“姊……”韓語覺得好難過好難過。姊姊為了韓家付出這么多,現(xiàn)在好不容易遇到真愛,又要因父兄自私而放棄了嗎?“妳別再管公司,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吧,也不要嫁給那個姓向的……”
“好!表n沁干脆的答應,嚇了她一跳。
“妳這么快就想開了?”韓語呆呆的問,有些被姊姊的變化給嚇傻了。
“因為,要嫁到向家的是妳!边@個決定,早在她聽完羅新的報告后,就隱隱成形。“而我,則嫁到凌家!”
既然向家的長子認真負責,那么一旦愿意接受聯(lián)姻,就代表他至少不會虧待小語;而凌家那個敗家子凌煜煒,就交給她來收拾吧!
。
再半個月,就是韓家千金的出閣的日子。韓閔文算盤打得精,讓妹妹先出嫁,姊姊的婚禮則只隔了一星期,以避免夜長夢多。
韓沁又來到了海邊,她有種預感大衛(wèi)會在這里等著她,而她今天,是來向他告別的。
畢竟她沒有羅新說的腳踏多條船的勇氣,而且在商場上,她還得顧及韓氏企業(yè)及未來夫家的面子,所以即使再舍不得,她也得割舍。
遠遠地,她還沒走上木制長堤,就已經看到大衛(wèi)站在那里看著她。韓沁忍不住微哂。多么奇妙的默契!他們上回逛完夜市后,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留下聯(lián)絡方式,卻因對彼此的心意相通,總能一次又一次的相遇。
她走上前,掩下心里的酸澀,微笑著糗他,“別告訴我,你已經在這里等了三天!
“是啊,妳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嗎?”他煞有其事地說著!罢嬉f,算起來我已經等了妳三年半,秋天都快過了!
韓沁的悵然,并未因他打趣的話而消逝,反而更加難過。日后又有誰能像他一樣逗她開心?與小語交換嫁給凌煜煒那個敗家子,她這輩子注定與真愛無緣了。
“其實我今天特地來,是有話想跟你說。”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!跋氩坏竭真的能遇見你。”
大衛(wèi)聽了她的話后一愣,臉上也露出苦笑!拔乙灿性捪敫鷬呎f,所以才來海邊碰運氣……真不知道我們這種默契是好還是不好。”
“為什么?”她不解。
“因為我今天要和妳說的事……”他長嘆,“會讓我寧可沒碰見妳!
她又何嘗不是呢?韓沁閉上了眼,決定快刀斬亂麻!凹热欢加鲆娏,那就說吧,你先請!
大衛(wèi)張口,卻又閉上,欲言又止數(shù)次后,才硬下心開口,“韓沁,我們以后不能再見面了!
驀地睜開眼,乍來的沖擊令她有些呼吸不順。即使她今天要和他說的也是類似的事,但兩人連這種事都這么有默契,不是很諷刺?
“你希望我問原因嗎?”她屏住氣,希望自己不是被嫌棄了。
他露出為難,卻也信誓旦旦地保證,“我沒辦法告訴妳原因,但絕不是妳有什么不好。我記得和妳說過,人生有些事是無法操之在已的,如今我必須為此會出代價,如果能早些遇見妳該有多好呢……”
他的遺憾,造成了她的沉默。呼呼的海風也吹不開兩人交纏的目光。
韓沁此時真的領悟自己愛上他了,縱然相識時日不長,可愛情是不講道理的。
“大衛(wèi),你喜歡我嗎?”她終于忍不住問了。
即使從今而后可能再也見不到面,她也希望確認自己曾愛過的這個男人,也是愛她的,她不是在自作多情。
大衛(wèi)不再多說什么,一把將她的纖腰摟近,俯首便吻上她的唇。他用最直接的動作,表達了自己空間有多么喜歡她,比喜歡更喜歡,恨不得直接將她揉進他的身體里,成為自己的一部分,才能不用承受分享的痛苦。
兩人唇舌交纏,用盡全身的力氣相擁,把最真實的自己完全投入,不留余地,這個吻道盡了難言的遺憾,以及無解的期盼。
“妳在我的心中,是最特別的!彼p吻她額間,“沒有人像妳這么契合我的心,”再一記,吻上她的鼻,“沒有人能像妳,總是占領著我的記憶!弊詈笊钌钹咦∷拇。
朝沁感動得眼眶都紅了,即使是公司最的時候,她都沒掉過一滴淚,但此刻這個男人的真心誠意,卻讓她不能自持,激動得想一古腦兒把自己的愛情傾倒給他。
然而最后一絲理智還是拉住了她,注定的離別在兩人間分裂出一條明顯而深刻的鴻溝,只要向對方多踏一步,都是粉身碎骨。
“如果我在這段期間,曾隱瞞你什么事,你能原諒我嗎?”她實在無法說出,自己再過不久就要嫁給別人的事實。
“這就是你今天要告訴我的事嗎?”他輕聲問。橫豎結果都是分離,再追究她隱瞞了他什么,也不重要了。
“可以這么說!彼套”穷^的酸澀,“所以,我以后也不能再見你 了。”